瘦小的身体蜷缩，不足一米三。跪在地上向内盘的右小腿，跟着离地面不到十厘米的左大腿的移动，一步步地快速向前挪动着。听到我们的声音，他就这样从屋里迎出来，动作之敏捷、迅速，脸上的笑容之阳光、灿烂，招呼我们的声音之洪亮、热情，让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这样惨不忍睹的身体残疾，在大街上、车站，我们早已司空见惯，但他们是一遍一遍地放着音乐，污秽邋遢的脸上释放着世上最可怜人的表情，似乎上帝、人间、地狱、天堂都愧对了他们。一天天、一月月、一年年，他们游动在一座座城市，向路人不断地哀求着、乞讨着。他们与精气神满满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，让我们对残疾人的形象和能力的固有印象被彻底颠覆。
他，就是我们要慕名采访的人，一位居住在远离城市和喧嚣的偏僻乡村的残疾人，一位身残志坚、自强不息，谱写出脱贫致富壮歌的勇士。他，就是八庙镇涧溪村二组的牛兴烈。
牛兴烈1947年5月出生于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，有兄弟姊妹3人，全靠父母艰辛劳作度日。1岁时，由于营养不良，身体十分瘦弱的他在院坝边玩耍，不幸一个仰绊摔倒在地，双腿膝关节处的骨头被坚硬的石头撞击，导致双腿膝盖骨脱落，小腿和大腿严重错位。
那时上顿吃了没下顿的家庭，根本拿不出一分钱去大医院治疗，看着疼得哇哇大哭的他，父母只有眼含泪水，将他抱在怀里，一遍遍地抚摸痛处，给予心理的慰藉，每次都抚摸到他睡着为止。然后，按照当地土医生的方子，从山上扯来草药，捣成碎末，一次次地给他敷治、包扎。
这种土方法倒是管用，很快消了肿，但却没有外科手术那种让错位、撕裂的骨头复到原位的功效。本该手术的他，因没钱而缺失了手术，于是其身体就长成了今天的畸形样子。他说：“这瘦小的骨头，只剩一层皮的肌肤，根本不能撑起这个身体，辛亏腿部的几根筋还牢实，经得起拉扯，能应对行走和干活儿时的折腾。”
他在远离小伙伴的孤独岁月里成长着，看着他们活蹦乱跳地追逐、淘气、嬉戏，他有着人之常情的满眼的羡慕和嫉妒。祸不单行，3岁时，他父亲不幸大病一场，满含对他未来的担忧和不舍离开了他们。他母亲一个人挑起这个家庭的重担，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，作为女性的母亲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风霜雨雪，她继续嫁了，为了还未长大的孩子，为了这苦难的生活能变得好点。
日子总算有了起色，他也享受到了好生活的滋味。但正当他满20岁有了成年人的憧憬时，一生辛劳的母亲又重病离他而去了。其他姊妹也相继结婚、出嫁，家里只剩下他一人孤苦伶仃地过日子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他父母历经数十年的艰辛历程，深知一个人要生存，靠天靠地靠人都不行，最终还得靠自己。没有自身的强大，一切皆是空谈。尤其是对他这样的残疾人来说，更得从小锤炼一身独立生存的本领。他父母因此循序渐进，因人制宜，教会了他料理日常生活，种植庄稼和蔬菜以及打米磨面等生存技术，为他的人生点亮了灯盏。
他长期跪地行走、劳作和生活，对膝盖部分损伤很大。因此，他每年要穿40多双鞋，使用30多双袖套。如果都要去买，需要不少钱。为了节约开支，他学会了补鞋、缝纫的技术，鞋子磨穿了、袖套坏了，他就补了又用，用了又补，循环往复，直到实在不能用了，才换新的。几十年来，他先后购买补鞋子的缝纫机3个，用坏了2个。
真是“久病成良医”，牛兴烈在给自己缝补的过程中练就了很好的缝纫和补鞋技术，左邻右舍哪家的鞋子坏了，也找上门来让他修补，并给他补贴点费用。机灵的他开始不甘心于在家里修修补补，勇敢地利用八庙镇逢场天经营起补鞋的生意来。他补的鞋平整质优、无明显痕迹，手艺高超，深受大家喜欢。他的鞋摊前总是人来人往、络绎不绝，生意出奇地好，收入十分可观。
这一门手艺，也让他获得了爱情，被村里人视为传奇。因为身体的高度残疾，大家都认为不会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或嫁给他。但姻缘总是天注定，1981年一位经常去他鞋摊补鞋的姑娘勇敢地表达了对他的喜欢之情，他开始根本不相信，以为是姑娘逗他开心玩的。没想到，姑娘的父母也找来了，媒人也上门了，他才相信了姑娘的真心和真情。虽然姑娘患有小儿麻痹症，但对他来说，也真是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，让他喜出望外。就这样，他们结婚了，开始了一个人应有的家庭生活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圆满了。
有了爱情的滋润，他开始了新的人生，开启了新的生活。1983年，爱情也让他们有了爱的结晶，不久，他们的儿子出生了，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更多的甜蜜、幸福和希望。作为男人，他深知自己不能再过“一人吃饱，全家不饿”的日子，必须拿出男儿的担当和责任来，让妻子过上幸福生活。为此，他购买了压面机、打米磨面机，为村里人打米磨面压面，增加了不少收入。逢场天，他照旧赶场补鞋，把小日子安排得满满的。虽苦，但他依然快乐着。尤其是有了儿子后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更是上了一个新高度，整天乐呵呵的。
除了搞加工外，夫妻俩平均每年养生猪2头、鸡80至200只，在房屋四周的地里种玉米和蔬菜3亩。看着四周那人高的齐刷刷站立的丰收后的满地玉米杆，看着地里果树上、地坎边躺着或缀着的一个个簸箕大的黄南瓜、背篼大的粉嘟嘟的青冬瓜，你很难想象这竟出自一对重度残疾夫妇之手。作为残疾人家庭，夫妻俩要怎样地协作、互助、恩爱，付出怎样的汗水，才能收获如此的丰收！
为了防旱，牛兴烈告诉我，他和妻子在1998年历时一个月，在房后挖了一口防旱池，可收两三亩的水田，还因此发展了小庭院经济。夫妻俩一个挖，一个往外提土，起早摸黑。实在干不了的，就请附近的人帮忙。他说，因为平时在给大家打米磨面时，他总是收得便宜点，因此积累了良好人缘，有困难时大家都愿意帮助他。
2008年，他儿子长大成人，与毗邻的阆中市一女子结婚，因为双方皆为独生子女，因此，他考虑到自家的具体情况，支持儿子更多在女方居住，成为上门女婿。他儿子儿媳也非常懂事，一有空就回来看望、帮助生产，两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。
时光如梭，岁月如流。一转眼，牛兴烈就迈入70岁的门槛了，身体也大不如从前，妻子开始多病，经常吃药，家庭生活开始拮据起来。2014年，脱贫攻坚的春风吹来了，牛兴烈家被识别为精准扶贫户，纳入易地扶贫搬迁，把破旧房屋改修成了3间80个平方米的小平房，让他们住上了新房子。当时，他妻子高兴地说：“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家庭，也能住上这样好的新房子！”
县委宣传部、县农保局会同八庙镇政府给他们制订了发展计划，为其提供仔鸡、仔鸭、仔鹅和养殖技术，助力其发展家庭养殖。有了外力，夫妻俩干劲倍增，扩大规模养殖鸡、鸭120只。2016年，他家自繁自养年出售土鸡100余只，加上其他养殖和种植，人均收入达到4600元，在全村率先脱贫。2017年牛兴烈被广元市委评为脱贫示范户。他说：“我现在住上了好房子，安上了自来水，每月有低保兜底，日子好过多了，感谢共产党啊！”
看着一尘不染的房前屋后和室内整整齐齐的彩电、饮水机等家电设备以及干干净净的厨房、厕所，我们问及他妻子，他抬起手擦擦眼睛，泪花闪闪地说：“她走了，2017年患胃癌走的。可惜，这么好的日子，她没享受多久，就离我而去了。”
告别他，他手里撑着一根铁做的三腿拐杖，“跪着”来到门口，把我们目送很远很远。回去的路上，他跪着的姿态、饱满的精气神，还有房前屋后那些丰收的庄稼，一遍遍在我们脑海不断闪现。怎能忘怀，怎能不感动，怎能不引起我们深思！在举国上下奋力推进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，多么需要他这样绝不向命运、向贫困、向困难低头的人，多么需要他那种身残志坚、自力更生、艰苦奋斗、顽强拼搏的精神！相信，生活绝不会亏待他这样的人，党和人民绝不会忘记他这样的人！车子渐渐远离他，我们也渐渐远去，但对他的敬意永远不会远去，必将被我们、被每个人珍藏在心里。
（苍溪县财政局 罗瑜平）